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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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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銘牌

於簌棠而言, 這是一道致命的物理題。

兩人聚集在一起的正電荷比一個人的更多,更容易遭雷劈。

“阿浮?”她再次喚他。

少年迷茫的神色一閃而過,乍然驚醒, 凝視她, 而後極快地推開了她。

兩人瞬然分開了得有三步, 一步是他,兩步是比他還緊張的簌棠。

“簌棠。”他輕呵一聲, 絕對沒有任何掩飾情緒的意味, “你再擡頭看看, 何處有雷?”

將她拉開那處雷擊之地的同時, 他早擡手施術化解雷電。

設陣之人陰狠無比, 竟在陣眼處另嵌了一個小陣, 陣法崩散, 便會引雷而下。

好在他及時發現。

他看向簌棠, 輕啟唇, “……你可有事?”

本來, 他是想看看她在不安時, 是不是還會顧得上其他。

可方才的雷擊下, 她惶恐, 卻仍那般真切地提醒著他松手……不知怎得,他心裏起了一絲無從理解的悶意,大抵是…一點後悔?

叫她來為何?礙事。

簌棠心大,且膽子大, 本來方才雖來不及擋,但理智也告訴她堂堂魔尊哪有那麽容易被劈死, 若真被劈上,身上帶著的法寶也會自動防禦, 不說毫發無傷,也不能是重傷。

——至多疼點罷了。

疼她還是有點怕的,不過她還是搖搖頭:“無礙……謝謝你。”

永劫之陣已然解開。

少年如玉的臉龐莫名有一絲不自然,他偏頭不再註意她,簌棠也沒有再看他,而是將視線凝在高臺上。

迷障般的陣法消弭,臺上白狐的傷勢一覽無餘,它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猶如枯骨殘喘。

此刻,它顫顫巍巍地站起。

“母親——”爾白從後方趕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化身成的小狐撲進青丘國主的懷中,“母親,終於…終於救出您了……”

血汙是刺目的顏色,染紅了爾白潔凈的毛發,又因大團的血痂凝結,纏困住他與母親的九尾。

像怎麽都掙脫不出的巨網,困住了九尾狐一族的命運。

青丘國主前爪無力地搭在幼子身上,擡眼,雙眸卻是在與浮桑對視。

“來不及了……”它緩緩道,目中流露哀求與悲傷。

浮桑難得沈重地呼出一口氣,闔眼,又睜眼,“想好了?”

簌棠在一旁看著,欲言又止。

她已然猜到會發生什麽,嘴唇紊動半晌,也不過一句無力的“有沒有別的辦法”。

或許會有,或許沒有。

可在微乎其微的時間裏,青丘國主的決定就是最好的辦法。

“好。”浮桑答道。

爾白也察覺到了什麽,瘦弱的前爪緊緊抓著自己的母親,聲音幾乎打著顫,“母親,您要做什麽……”

青丘國主想回答,可眼中的哀傷怎麽也化不開,要開口的話也變得黏澀,無法張口。

“不可以,不行!母親!”爾白變得激動起來,他的聲音沙啞,死死抓著自己的母親。

灌灌化作人形,也沖上前去,想要拉住爾白。

在場的獸族,無一不是蒼白著臉色,表情沈重。

簌棠曉得,天然懂得陣術的獸族,或許都比之她更清楚將要發生什麽。

浮桑沒有化回白貓,他雙手微擡,絢麗的靈光自指尖綻開,於此同時,青丘國主闔目,周身開始散發著微弱卻溫柔如星辰的光。

“不,不要……”爾白發出嗚咽的哀鳴,他哀求自己的母親,又哀求浮桑,“讓我來,我知道九尾的血肉可以凝魂,我本就打算救出母親後——”

“爾白……”極輕的一聲,國主喚他。

血緣是神奇的相連,縱使相隔萬裏也能有感應,何況近在咫尺。

爾白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顫巍巍低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哀求聲只變得更加戚戚。

“爾白,這幾百年,你受苦了。”國主眼底流露出極深的不舍,她似乎想笑著面對自己的孩子,最後笑聲卻如哭,“你還這麽小,就遭受了這麽多的苦,往後答應母親,自由自在地,去看看這廣袤天地,好不好……”

爾白楞楞地,反應過來後瘋狂搖頭。

極其瘦小的小狐貍,俯低身子,看著母親身邊泛出的細碎之光,用力拱動她的身子,想讓她站起來。

“換我來,換我來吧母親……”他的聲音已帶了極重的哭腔,哭腔中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

“你還太小了。”國主一聲嘆息,“你還那麽小,母親舍不得離開你,可更舍不得你離開啊……”

“我不要……”對於爾白來說,他兩百年執著救母,怎麽能在救出母親後,再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我不能看著你死,母親——”

窮途末路的嗚咽嚎叫,幼小的白狐周身驟然爆發出極強的光暈,灌灌驚呼一聲。

他想自毀,用他的魂來換青丘的亡魂自由。

浮桑皺眉,沈聲:“簌棠,幫幫我。”

很多時候,無論是人還是更顯懵懂的獸,在走投無路只能選擇一個保護時,都會下意識去選擇那個幼小孱弱的。

或許是新生代表著希望,或許是舐犢情深,簌棠的手僵了僵,擡手,凝出束縛之術。

無數緋光頓時從她袖中竄出,飛快地網縛住爾白的四肢。

幼狐目如血珠,爾白發出憤怒的嘶吼聲。

青丘國主朝簌棠看了過來。它似乎察覺到簌棠的糾結之心,輕笑了一聲:“爾白還做不到……”

因而,唯有它才能拯救亡靈。

“而且,吾乃青丘國主。”它闔眼,聲音堅毅又決然,“救族人是義不容辭之事,也比永生永世壓在青丘,看族人消亡好。”

對於它而言,目睹自己的族人受苦了兩百年,亡靈無法掙脫,每日都是茫然的哀嚎嘶吼,這比自己遭受永劫之罰,還要痛苦。

救下所有子民,才是它真正的解脫。

“求求,幫我照顧爾白。”而此刻,它同抱住它的爾白一樣,同樣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它看向的,卻是正網縛住爾白的簌棠。

浮桑不管怎麽說,還是只小貓瞇。

簌棠是離得最近的人,她覺得,許是這個原因讓青丘國主托孤於她,抿了抿唇,半晌,她答道:“……好。”

剎那,強光驟亮,又驀地消散。

寂靜一瞬後,爾白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母親——”

眾人看去,原地已沒有了那高大卻骨瘦嶙峋的母狐身影,唯餘爾白維持著俯低在地的姿勢,僵住顫抖著。

灌灌雙目通紅,張著唇,半晌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指尖發白地攥住爾白的胳膊。

簌棠手指微動,散去了指尖的靈力。

祁以遙帶著一眾魔獸上前來,目睹這一切亦讓她心情沈重,久久說不出話。

長久的死寂,唯餘爾白的低咽聲。

他好似再沒有氣力化作人形,仍以幼狐姿態跪倒在地。

簌棠微翁著唇,喚了他一聲:“爾白……”

青丘國主希望他們這些人能照顧好爾白,尤其托孤於她,可最後是她在阻止他。

她已經做好被他以怨恨眼神看著的打算了,也曉得自己可能再也摸不到尾巴了,怎料爾白擡頭,清澄澄的目光裏只有絕望悲痛,沒有半分怒氣。

簌棠怔了一下。

一時心中卻更替他難受,良久之後,她低聲道:“我們還有事要做呢。”

本意是想讓他稍稍轉移一點註意,說完,她偏目想去看浮桑,才發覺浮桑一直目色幽深地望著她。

“青丘國主提到的黑影,會不會是‘類’?”她問浮桑。

白衣少年斂目,那雙皎然的鴛鴦眼,不知從何時起已不再有攻擊性,他輕抿著唇,“……極有可能。”

“還有。”簌棠道,“國主提到的黑衣人身佩銘牌,或許青丘四處有遺落呢?”

哪怕僅有一絲可能,簌棠也想嘗試一下。偌大的青丘山脈,縱使過去百年,表面的痕跡看似已無可尋,但說不定細細探究,也能有所獲。

只是當年,缺了這麽一個人替九尾狐族調查。

想到國主還托付浮桑查明真相,簌棠看他,得他也點頭,她雙手合攏,捏訣。

簌棠施法並不若尋常魔族般豪邁,反倒指尖如翩飛的蝴蝶,卻也不拖沓,利落又斯文。

青耕鳥目光凝來,靜靜看著。

循循緋光自她指尖劃過,少頃,靈力極快地激蕩,飛落各處。

“如何?”祁以遙寬慰了爾白一會兒,轉來問道。

不一會兒,深厚的靈氣滿布整個青丘之境,白衣少年也垂眸看著簌棠,但見紅裙翻飛,發尾落了一點赤紅,也似殷紅的蝶。

簌棠沈著氣,忽然,眼眸亮了一瞬,擡袖虛握拳,只見某一個方向飛來一道靈光,落入她手心。

爾白和灌灌也不由得站起身。

“有線索?”祁以遙湊近來,詢問著。

眾人也都圍了過來。

簌棠點頭,展開手心,霎時數道目光投來,只見她手中赫然……一個被泥濘掩埋的幾乎看不見原本面貌的銘牌。

但她猛地皺眉,一瞬間就認了出來,脫口而出:“這不是魔境中,那夥魔族佩戴的銘牌嗎?爾白——”

她不開口還好。

一開口,灌灌怒氣凜然地看向她,“魔尊,是你在自導自演!”

上一枚如出一轍的銘牌,是爾白遭遇魔族襲擊時,他無意從那些魔族身上揪下來的。

若說是魔族佩戴這個,又再次在青丘的土地上找到,那將青丘滅族的兇手是誰,簡直不言而喻。

“我們早有聽說你憎惡獸族,殘害我們的同族久矣。”灌灌雙目猩紅,恨然道,“銘牌是你魔族所有的,是…是青丘離魔界不過千裏,你心中扭曲,看不順眼,所以對我族痛下殺手!對不對?”

小小的姑娘,單薄的身軀毅然擋在爾白身前,目色狠厲,言語尖利。

簌棠怔了一瞬,眉眼漸漸冷了些,“灌灌,你冷靜點。”

“可是魔尊如此做是為了什麽呢?”立於祁以遙肩頭的青耕,忽然道,“畢竟,答應會幫忙的也是她啊。”

灌灌在一旁目睹了國主之死,它看見爾白如此難受,此刻,逐漸失去理智,“為了親眼看著我們掙紮苦痛……?是麽,我竟然…我竟然還相信你這種惡徒會幫我們!”

它似乎已篤定了自己的推測,一句一句,說得越來越激烈。

“可是重明也在她身邊。”青耕繼續在一旁小聲道,“重明,你也被蒙蔽了嗎?”

祁以遙微微皺眉,“青耕,不可胡言……”

“什麽我被蒙蔽?”重明看似咋呼懵懂,卻很講義氣,簌棠對它的好沒有假過,平心而論,“就憑一塊破牌子,能斷定什麽?”

灌灌卻楞楞看著重明,看著它仍站在簌棠身後。

良久,灌灌恨恨道:“魔尊,如今您滿意了嗎?青丘族滅,爾白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我們青丘什麽都沒了!”

“你胡說什麽!”重明忍不了了,它一下竄到簌棠身前,“是爾白請求魔尊姐姐來青丘的,灌灌,你不能為了爾白顛倒是非吧!”

連帶著九耳也站到簌棠前面去了。

“但是,是魔尊身邊的那只魔獸……”青耕道。

浮桑淡淡掃了一眼青耕,少年容色無雙,眉目絕秀,可眸中泛的冷意卻不容忽視,幽深銳利,如同在盯緊獵物。

“青耕,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麽?”他倏爾啟唇,音色原是無甚波瀾,卻讓在場的獸族都感到壓迫。

眾人都看去,祁以遙更是怔了怔。

因為她十分清楚,青耕脖子上掛有一個銘牌——仙族之中有嚴格的階級講究,眾仙都會隨佩金、銀、玉等名牌,連帶著養的小獸也會佩戴。

灌灌僵住,它目光灼灼看向一直縮在祁以遙肩上的青耕,連帶著爾白也看了過去。

一時間,眾人神色各異。

“摘下來,讓我們瞧瞧!”重明大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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